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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真的想好了?”电话那头的人又问了一遍,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,带着一种粗粝的质感。
陈峰把话筒捏得更紧了些,汗顺着指节的沟壑渗出来,黏糊糊的。“嗯。”他说。
那边沉默了,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,久到陈峰几乎以为线路已经断了,只有微弱的电流声在耳边嘶嘶作响,像一条细小的蛇。
就在他准备挂断的时候,对方的声音再次传来,很轻,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里:“那,就别回头。”说完,咔哒一声,电线
南方的夏天,空气总是又黏又重,像一块湿透了的抹布,紧紧地贴在人的皮肤上。表彰大会在军区的大礼堂里举行,头顶巨大的吊扇慢悠悠地转着,搅动的却不是风,而是一股股混杂着汗味、樟脑丸味和皮革味的闷热气流。
陈峰站在队列里,崭新的军官制服领口有点扎人,肩上那颗金色的星星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。
十五年,他把最好的青春都留在了这片红土地上,从一个毛头小子,磨成了一块坚硬的石头。今天,这块石头终于被看见,被提拔,即将要去另一座山头,继续承担风雨。
军区副司令赵建军亲自为他授衔,那是一双宽大而有力的手,手心的老茧有些硌人,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印记。赵建军拍了拍他的肩膀,力度很沉。“好样的,没给我丢脸。”他的声音不高,但在嘈杂的背景音里,却异常清晰。陈峰挺直了腰板,眼眶有些发热。赵建军是他的老领导,从新兵连开始,就一直看着他成长。说是领导,其实更像个严厉的兄长。
表彰会结束,人群像潮水般散去。陈峰正准备离开,却被赵建军的警卫员叫住了。“陈干事,赵副司令请您过去一下。”
赵建军在礼堂侧面的一个小休息室里等他。房间里没有开灯,只拉开了一半的窗帘,漏进来的天光在地上投下一块灰蒙蒙的四方形。赵建军没有坐,而是站在窗边,背对着门,像一尊沉默的雕像。他没有穿军装外套,只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,汗水已经将后背浸出了一片深色。
赵建过身,脸上没有了在主席台上的那种威严和意气风发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陈峰从未见过的疲惫。他的眼角耷拉着,眼神有些飘忽,不像是在看陈峰,更像是在看陈峰身后的什么东西。
“这次去新的单位,责任更重了,要时刻记着自己是个兵,是个党员。”赵建军开口,说的是些再寻常不过的勉励话语,但他的语调很平,没有起伏,像是在背诵什么文件。
赵建军点点头,端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一口水,杯子上印着“赠给最可爱的人”,红色的漆已经斑驳脱落。他放下杯子,杯底和桌面碰撞,发出一声轻响。房间里又陷入了那种令人不安的安静。
陈峰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下地跳动,沉闷而有力。他觉得今天的赵建军很不对劲,像一个被掏空了内里,只剩下一个空壳的人。
“小陈啊……”赵建军又开口了,声音压得很低,“你在军区,待了十五年了吧?”
“十五年……”赵建军重复了一遍,像是在咀嚼这一个数字,“比我儿子待在我身边的时间都长。”他忽然笑了笑,但那笑容比不笑更难看,嘴角僵硬地扯动着。
“去新岗位前,如果……有时间的话,”赵建军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斟酌用词,“来家里坐坐。你嫂子念叨你好几次了,说你爱吃她做的红烧肉。”
这本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邀请,但从赵建军嘴里说出来,却变了味道。他说这话的时候,眼神又开始闪躲,甚至不敢与陈峰对视,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圈。这与他平时那种雷厉风行、说一不二的风格截然不同。一个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人,在说一件私事的时候,竟然显露出了犹豫和……不安?
陈峰心里泛起了一丝疑惑,像一滴墨汁滴进了清水里,慢慢地晕开。但他没有问。在部队里,服从和不多问是刻进骨子里的本能。
“是,司令。我交接完手头的工作,出发前一定去跟您和嫂子道个别。”他站起身,敬了个标准的军礼。
赵建军回过神来,也站起身,勉强挤出一个笑容,拍了拍他的胳膊。“去吧,忙你的去吧。”
陈峰走出休息室,外面的阳光白花花的,晃得他眼睛疼。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,门缝里透出的,是深不见底的黑暗。他甩了甩头,把那丝奇怪的感觉甩掉,或许是自己想多了,老领导只是单纯的舍不得自己这个兵吧。他这样想着,迈开步子,走进了那片能把影子都晒化的阳光里。
提干后的手续繁杂,陈峰一连几天都泡在机关大楼里,整理文件,办理交接。一个星期后的中午,他才得了点空闲,去了军区食堂。
食堂里人声鼎沸,饭菜的香气和战士们的喧闹声混在一起,形成一种独属于军营的热闹。陈峰打了饭,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。他已经很久没这么悠闲地吃一顿饭了。刚扒拉了两口米饭,一个清脆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。
陈峰抬起头,看到一张年轻而充满了许多活力的脸。是赵建军的女儿,赵晓雅。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,头发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,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,像食堂窗外那棵凤凰树上开得最盛的花。
“哎呀,你坐你坐,跟我还客气什么。”赵晓雅大大咧咧地摆摆手,自来熟地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,“我刚从家里过来给我爸送点东西,顺便来食堂蹭顿饭,没想到能碰到你。”
陈峰对赵晓雅的印象还停留在几年前。那时她还是个高中生,放假了会来军区玩,像只活泼的小鸟,叽叽喳喳的。后来听说她考上了南方的大学,就很少见到了。算起来,他们之间并没太多交集,只是因为赵建军的关系,见过几次面,说过几句话。
“对啊,今年刚毕业,还没找到比较合适的工作,先在家当米虫。”赵晓雅做了个鬼脸,然后献宝似的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油纸包,“喏,给你。我妈让我带给我爸的,我们家乡的特产,牛肉干。我爸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,让他吃点零食比让他上刑还难,这个给你,你路上吃。”
油纸包被塞进陈峰手里,还带着一点温热。他有些不好意思,“这怎么行,这是给司令的。”
“没事没事,我爸那边我随便找个理由就搪塞过去了。你不是要出远门嘛,当兵的都苦,多吃点肉。”赵晓雅的笑容很真诚,眼睛亮晶晶的,让人无法拒绝。
“谢什么。”赵晓雅用筷子敲了敲自己的餐盘,“对了,我听我爸说你提干了,要去新的地方了?恭喜你啊!”
“哦……下周啊。”赵晓雅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,眼神飘向了别处,似乎在想什么心事。食堂里的喧闹声仿佛在这一刻被隔绝了,陈峰注意到,她握着筷子的手,指节有些发白。
“那你……之后还会回来吗?回来看我爸他们?”她又问,声音比刚才低了一些。
“肯定会回来的。这里是我的老部队,赵司令也是我的老领导,不管走到哪,我都会记着。”陈峰说得很恳切。
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赵晓雅像是松了一口气,又恢复了那种开朗活泼的样子,冲着陈峰笑了笑。
但陈峰总觉得,她刚才那一瞬间的紧张,并不是自己的错觉。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,对于一个父亲的部下何时离开,何时回来,为何会表现出如此细微的关切?他想不明白,只当是小女孩心思细腻,舍不得他这个看着她长大的“陈峰哥”。
“快吃吧,饭都要凉了。”赵晓雅催促道,自己大口地扒拉起米饭,像是要用这一个动作来掩饰什么。
陈峰“嗯”了一声,也低下头吃饭。那包牛肉干被他放在餐盘边上,油纸渗出的油渍在绿色的铁皮餐盘上晕开一小块深色的印记,像他心头那个小小的疑团。他没有再多问,只是默默记下了赵晓雅脸上那转瞬即逝的紧张。
要离开一个待了十五年的地方,需要整理的东西远比想象中要多。陈峰的办公室在机关大楼的三楼,一间不到十平米的小屋子,一张桌子,一个文件柜,就是他全部的阵地。他要把这里所有的东西清空,然后交给下一个坐在这里的人。
他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来做这件事。柜子里的文件按年份和密级分类,装进牛皮纸袋里,贴上封条。抽屉里的私人用品,几支写不出水的笔,一个用了多年的笔记本,还有一张已经泛黄的合影,他把它们一一收进一个纸箱。
当他清理最下面一层文件柜时,发现了一份被夹在两本厚厚的《军队政治工作条例》之间的东西。那不是一份完整的文件,只有半截,像是被人从中间撕开的。纸张是军区内部常用的那种打印纸,边缘有明显的撕扯痕迹,很不规整。
陈峰把它拿起来,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夕阳余晖,眯着眼细看。上面的字不多,是打印出来的宋体字,有些字因为褶皱已经模糊不清。
文件的末尾,有一个手写的签名,虽然只剩下半个姓氏,但那个龙飞凤舞的笔迹,陈峰再熟悉不过了——“赵建……”
陈峰拿着这半截文件,愣住了。他想不起来何时见过这份东西。他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关于“飞鹰计划”的记忆,那好像是半年前军区牵头的一个后勤物资采购项目,详细的细节内容他并不清楚,因为他的级别还接触不到这些。
那也是大约半年前的一个深夜,他因为赶一份材料,在办公的地方加了会儿班。离开时路过赵建军的办公室,发现里面的灯还亮着。他本想过去打个招呼,但刚走到门口,就听到里面传来隐约的争吵声。声音不大,被厚重的木门隔着,听不清详细的细节内容,只能分辨出是赵建军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。赵建军的声音一反常态的激动,甚至有些愤怒,而另一个声音则显得很冷静,甚至带着一丝轻蔑。
那时候,陈峰以为是领导在处理工作上的分歧,下级和上级有不同意见也是常有的事。他不想去打扰,便悄悄地离开了。从那以后,他再也没有想起过这件事。
可现在,这半截文件,就像一把钥匙,打开了那段尘封的记忆。争吵声,“飞鹰计划”,风险,赵建军的签名……这些零散的碎片在他脑子里盘旋,似乎想要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形状,但又缺少了最关键的一块。
陈峰把那半截纸片在手指间捻了捻,纸张的毛边有些扎手。他环顾了一下四周,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。他把它放回了那堆待交接的资料的最上面,然后又拿起来,塞进了中间。最后,他迟疑了几秒,还是将它抽了出来,对折了一下,塞进了自己上衣的口袋里。
口袋里,那半截纸片硌着他的胸口,像一块小小的石头。他不清楚自己为何需要留下它,或许只是一种直觉,一种当了十五年兵锻炼出来的、对危险的直觉。窗外的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,天边只剩下一抹暗红色的晚霞,像一道凝固的伤口。
出发去赵建军家道别的前一天,陈峰特意去了一趟军区家属院门口的超市。他想买点水果,空着手去总归是不太好。
超市不大,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微胖男人,很健谈,因为常年跟军人家属打交道,对家属院里的事知道得一清二楚。
“哟,陈干事,好久不见啊!听说高升了?”老板一边麻利地给他称苹果,一边笑着打招呼。
“王哥,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。”陈峰笑着回应,“给我称两斤苹果,再来一串葡萄。”
听到“赵副司令”四个字,老板手上装水果的动作顿了一下,他抬起头,左右看了一眼,压低了声音说:“小陈啊,跟你说个事,你可别往外说。”
“最近……赵副司令家,好像不太安生。”老板把装好的水果递给他,声音压得更低了,“就前几天,晚上都十点多了,我准备关门,看到有辆黑色的轿车,没挂牌照,停在他家楼下。车上下来两个陌生人,穿得人高马大的,不像咱们军区的人。就在楼下转悠,抽着烟,眼睛一直往楼上看。”
“天太黑,没看清。就感觉那两个人……不像好人,眼神凶得很。”老板摇了摇头,“我当时还以为是司令家的亲戚,可哪有亲戚大半夜在楼下转悠不上去的?他们待了差不多半个钟头才走。我寻思着,这事儿有点怪。”
老板的话,像一块石头投进了陈峰本就不平静的心湖,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。赵建军反常的嘱托,赵晓雅莫名的紧张,办公室里那半截神秘的文件,现在又是家属院楼下鬼鬼祟祟的陌生人……所有的事情都指向了一个方向——赵建军,可能遇上麻烦了。
“也可能是我眼花了。”老板立刻摆了摆手,像是后悔自己多嘴了似的,“人老了,眼神不好使。你别多想啊,当我没说。快去吧,别让领导等急了。”他不再愿意多透露一个字,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了。
陈峰提着那袋沉甸甸的水果,走出了超市。夏天的晚风带着一股燥热,吹在脸上,却让他感觉后背有些发凉。他站在家属院门口,抬头看向那栋熟悉的六层小楼,赵建军家住在四楼。此刻,那扇窗户黑着灯,像一个沉默的黑洞。
他心里的疑惑像野草一样疯长。作为一个即将离开的部下,他本不该去探究领导的私事。但十五年的军旅生涯,赵建军对他的知遇之恩和栽培之情,让他没办法做到袖手旁观。他深吸了一口气,把那些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去,心里想着,或许真的只是巧合,等见到了司令,一切就都清楚了。
他提着水果,迈步走进了家属院的大门。通往赵建军家楼下的那条水泥路,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,斑驳的树影落在地上,像一张破碎的网。他一步步走过去,感觉自己正一步步走向一个未知的漩涡中心。
陈峰走到赵建军家那栋楼的楼下,单元门虚掩着,里面传来一阵空洞的风声。他刚把手伸向那扇老旧的铁门,准备推门进去,一道白色的身影忽然从楼道里冲了出来。
她像是没看到陈峰一样,低着头,只顾着往前跑。陈峰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一步,开口喊道:“晓雅?”
听到他的声音,赵晓雅猛地刹住脚步,抬起了头。在看到陈峰的瞬间,她脸上的血色“唰”的一下全都褪尽了,变得惨白如纸。那双原本总是盛着笑意的眼睛,此刻瞪得大大的,里面充满了惊慌和恐惧,绝对没了几天前在食堂里的那种开朗活泼。
“是我,我来跟赵司令道个别。”陈峰举了举手里的水果,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,“你怎么了?跑这么急。”